画展.
“您好,您好,佘老师,最新办的这次画展广受好评。我们也看到了,您的那些画非常的富有生机活力,带给年轻人们许多力量。请问您这次办展的初衷是什么呢。”
黑洞洞的摄像机对着我。
旁边还有一个反着太阳光的打光板。
记者的声音很好听,像是晨起刚吃过露水的鸟儿。
我的表情自然悠闲,两只手轻搭在翘起的腿上。左手食指和中指间掐了一根烟。
“我的初衷是祭奠。”
记者顿住了,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说。
不过她也是个聪明的,急忙圆话。
“您是说祭奠您青春时的热烈吗。”
我没有接话,不置可否的轻笑。
“你想听我讲故事吗。”
我盯着她的眼睛。
那双眼睛很美。灵动的像蝴蝶。
她目光闪躲起来,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本子。
“您请讲,佘老师。”
我收回目光,转而盯住手里的烟。
“在我年轻的时候,我是一个很不幸的人。当然,你可以认为我是在卖惨。”
“我小时候是在福利院长大的。虽然那里人都很好,但是你不会理解一些从来没有父母的人,是多么渴望一些东西。”
“我被公助上学,到了高中。我毅然决然选择了画画。”
“当然了,这条路不被任何人看好。我身边的人都觉得我在胡闹。他们觉得美术走的不是正道。”
我磕了磕手里的烟,放到嘴边,轻吸了一口。
“现在还是有许多这样的偏见,不过没关系。你可以当我说的话都在放屁。”
“后来,我出去兼职,干各种脏活累活,就为了养活我的颜料。”
“颜料很贵,”我耸了耸肩,“希望一些颜料商看到我说的这些以后,能调低些价格。”
对面摄像机那边传来些轻笑,我也放松的笑了。
记者适时的插进来话。
“您当时肯定很累吧,更何况您还是位女生。”
我不回避,点点头。
“是很累。”
“不过后来,我确实考到了不错的美术院校。”
“遇见了她。”
“她是我的专业课老师。很温柔,善解人意,长的也很好看。”
“我本以为,我这一生就这样过了。没想到能遇见她。”
“我还记得第一次作业批改时,她把我叫进办公室。问我,为什么色调都那么冰冷。”
“在那之前我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细心,温暖的人。更何况她年龄不大,没必要像师长那样照顾我。”
“你也知道,大部分大学老师都会嫌麻烦的。”
“所以我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她了。”
我沉默了一会儿。
记者又聪明的接话。
“那你跟他一定是一场青春期的美好邂逅。”
我没有搭理这句话,自顾自地讲。
“我对她说,我一直是个冰冷的人,你应该能从我的画里感受到。”
“她却不这样想,她跟我打赌,我们一起度过一个学期,我的画一定不再会这样冰冷。”
“她赢了。”
我往后面软沙发背里缩了缩,仰头看着天花板。
“我遇见她以后就像飞蛾,扑着那团火怎么也不想放过,哪怕是灰飞烟灭。”
“让故事快进到毕业,”我重新把目光固定在小记者身上,“毕业后我想跟她结婚。”
“我们说好了去到法国结婚。”
记者多嘴问了一句,
“为什么是法国。”
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
“可是就在这时候她出了意外。”
记者猛地抬头,对上了我眼底的玩笑意味。
“我打算跟她一起消失掉。”
我继续不眨眼的调侃。
记者的脸上露出一些别人看不出,但我能察觉到的吃屎表情。
我无所谓的轻挑眉头。
“被你看出来了,我开玩笑的,她才不会有意外。而且我不会再有那种不好的想法了,我多爱生活啊,我就是那团火,浪漫又热烈。”
“我们签证都办好了。你看。”
我拿起桌上的咖色小本,对着摄像机炫耀。
“说起来这次的展能为这么多年轻人带去力量,我很荣幸。这也可能是我在国内办的最后一次展。”
记者带着暖意祝福了几句。
故事到此结束。我也释然地跟记者寒暄着,半真不假的回答着她问的问题,彬彬有礼的对她夸我年少有为谦虚着。
小记者临走的时候我塞给她一张字条,告诉她,等我的访谈报道出了以后再看。她莫名其妙的看着我,我报以诚恳的眼神。
她同意了。
我阅人无数,知道她是个有诚信的人。于是放心的点点头。
三日后,佘曼茵的画展访谈报道出来了。小记者打开字条。上面娟秀小巧、用蓝墨钢笔写的字映在她眼里。
“她是我的光,所以我才会热烈。当我的光消失后,我自会灰飞烟灭。我一直是光下的影,光明消逝,黑暗侵蚀一切时,我将不复存在。”
也在当天,警察从海里打捞出一具女尸,经过鉴定,是画家佘曼茵。
她穿着接受采访那天穿的咖色丝绸睡衣,怀中死死抱着一只木质骨灰盒,里面有她最爱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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